柳暗花明
厨房的玻璃窗蒙着层薄雾，林晓芸握着圆珠笔的手顿了顿，在本子上又划掉一行。账本边角卷得像片枯叶，密密麻麻的数字里藏着这个月的第四十二次叹气。
"小凯校服补丁要换位置了，上次缝的线头扎脖子。"她对着泛黄的墙壁自言自语，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毛边。油烟机轰轰响着，锅里白菜豆腐汤咕嘟冒泡，飘起的白雾里浮着两片薄如蝉翼的肉片。
手机突然在围裙口袋震动，银行短信刺得人眼疼："支出320元（育才小学伙食费）...支出189元（实验幼儿园餐费）..."林晓芸感觉胃部抽紧，像有只手在拧抹布。窗台上的多肉耷拉着叶片，去年冬天停暖气时冻伤后就再没缓过来。
"妈妈！"女儿朵朵举着作业本冲进来，辫梢的皮筋断了一截，"老师说下周要交课外活动费..."孩子声音渐低，看着母亲骤然苍白的脸色，自己把后半句咽了回去。林晓芸蹲下身整理女儿歪斜的衣领，发现校服袖口又短了半寸。
深夜，赵志强带着一身机油味回家时，茶几上摆着凉透的炒土豆丝。他摸出工资袋的动作像在掏自己的内脏，新添的伤口横在虎口，血珠渗进钞票边缘。"物流站说要上自动化设备，"他嗓子哑得像砂纸，"王哥他们几个...可能要转岗。"
林晓芸正用棉签蘸碘伏给他处理伤口，闻言棉签戳进了伤口。赵志强倒抽冷气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格外清晰，窗外飘来不知谁家的红烧肉香气。
转机来得猝不及防。那天下午林晓芸去接小凯，班主任皱着眉拦住她："赵子凯最近总穿破洞的卫衣来上学？"她这才发现儿子把校服外套反穿，后颈处补丁歪歪扭扭像条蜈蚣。旁边穿香奈儿套装的家长瞥来一眼，林晓芸觉得那眼神比冬雨还冷。
"晓芸啊，"邻居周姐突然在菜场拦住她，"我看你天天在家研究菜谱，要不要试试直播？"老太太晃了晃手机，"我闺女说现在做美食主播可挣钱了，就用你那个祖传砂锅..."
第一次直播是在周六清晨。林晓芸把手机架在酱油瓶上，砂锅盖掀开的瞬间，晨光正好漏进炖了俩钟头的红烧肉里。"要...要先把五花肉煸出油，"她声音发颤，油星子溅到手背也顾不上擦。二十三个观众里十九个是周姐拉来的亲戚，打赏栏突然跳出一艘小游艇时，她差点打翻糖罐子。
第三场直播突然涌进三百人。原来有美食博主截了她砂锅炖菜的动图，配文"这才叫烟火气"。林晓芸看着评论区飞快刷新的"求酸菜鱼教程"，手指在围裙上蹭了又蹭，突然想起阁楼里落灰的泡菜坛子。
那天夜里，赵志强盯着后台数据，瞳孔被手机屏映得发亮。"打赏钱够还这个月房贷了，"他喉结滚动，"要不...我把夜班辞了帮你采购食材？"月光淌过林晓芸眼角的细纹，她正在本子上画新的账目表，收入栏的蓝色线条第一次压过了红色。
三个月后的傍晚，直播间同时在线人数突破三千。林晓芸系着新买的碎花围裙，边炒糖色边讲解火候秘诀。镜头外，赵志强正打包今天要发的五十罐自制辣酱，纸箱上印着女儿画的卡通砂锅。窗外飘来桂花香，多肉不知何时抽了新芽，在晚风里轻轻摇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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